2013年2月21日 星期四

【未竟/末境之人】林文蔚 x 黑金城 文件展/3/8(五)- 3/23(六) 台大法學院霖澤館3樓




剝奪一個人的自由是一件艱難的事情。有高牆、柵欄、關卡、手銬,要戒護、要管制、要監視,以及各環節所溢生並仰賴的警戒、焦慮、權威、恐懼;如此種種,對於實施者與受刑人,應該說,對任何人而言都很困難。相反地,唯一簡單的,只是我們對於一個應然乾淨社會秩序的想像。觀念可以理所當然地執行所謂的正義,社會可以很輕易地區分出「不正常」或「有罪的人」,然而生命本身卻難以真正被處置。剝奪自由的困難,不在於某種被規制的存活模式,而在於一件總是被遺忘的事:我們不僅正想像著、規劃著,且實際上是參與著、執行著,那些被剝奪自由者的生命。

制度規劃者、執行者、被剝奪自由者,以往三者的唯一共通點只有監獄,透過本展,我們凝聚這三個角色,並找到一種對話的方式。「未竟/末境之人」展出監所管理員林文蔚的監獄速寫,以及黑金城在其受刑期間獨居房中的漫畫創作。同樣關於監獄,管理員在象徵權威的制服底下,僅能用鋼筆在職責的間隙中捕捉掠影;受刑人交出全部的身體,卻在牢房裡創造無限的空間。然而,無論是林文蔚的寫實、抑或黑金城的幻想,不都同樣是對於監所制度最複雜、難以言喻的提問?作為制度規劃者的法律人,將思維獻給法律邏輯,面對那些逸脫的、難以處置、無以概念化的人性,則靜默無語。

正是那些手銬無法桎梏的部分──年老、疾病、羞恥、疑問──使得一個典型的受刑人形象、或者一個理想的監禁/矯正過程,無法被完成;那些生命自身的痕跡使得人相對於社會淨化的目標始終處於「未竟」的狀態。無論是一場微妙的權力關係,或是收容人思緒出神的一時半刻,林文蔚的監所日誌除了見證如其所是的獄中場景,筆觸間也釋出一種引人困惑的剩餘。「行為」足以構成法律上罪名,也能在累進處遇的分數中被預期,然而「人」卻永遠是各種的「過與不及」。「未竟之人」往往清楚自己是如何進來,卻不見得明白自己為何進來,以及離開之後這個社會又要求他什麼。「未竟」在於持續地被認為道德有破綻、打造不完全,如此難以超脫的未完成狀態,不也因此構成其「末境」。

作為社會所創造的「末境」,監獄是設計來處理那些被放棄卻又不能取消的生命。它被要求發揮應有的功能,但社會卻遺忘對其所應負的責任──或許某程度而言,它的必需性正在於讓社會免去責任。「末境」最大的特色就是「無」,一種大費周章、以各種具體的禁令與有形的戒具,而使人感受一無所有的「無」。一種透過許多的「有」而成形的「無」。黑金城的《牢騷》正是關於一切獄中所沒有的事物。一扇鐵窗以及一道監視口,牢房如同一個空洞的舞台,任何角色道具的突然出現都不足奇怪。其中的反諷或荒謬之所以能成立,不正因為監獄象徵著一無所有。對於「末境之人」而言,闕無是他們所能認同的唯一事物,否則周遭無一不代表剝奪。在此之外,或許是這樣的荒垣,才能誕生馳騁的想像,因為創作──那在末境的貧瘠中生根,而後佔據並主導的空間──也是手銬無法桎梏的部分。

在法律體系中,關於「人」的形象,總是時而清晰得理所當然,又時而幽微得撲朔迷離。此次展覽選擇在台大法學院展出,嘗試思考的不只是對獄中生活的認識,也不素樸地以監獄作為共同的環境元素來涵括兩位創作者的作品,更非囿於刑罰體系、獄政改革相關議題的探討;而特別是以法律人作為主要觀者這件事情上產生意義。在展題「未竟/末境之人」底下,作品及其見證所欲傳達或承載的,正是當觀者也將自身納入之後才成為可能。透過這樣的參與,進而使其成為展覽的一部分;或者可以說,展覽主題的辯證是在被參與的過程中才得以完成。在此並非要將受刑人無辜化,或使其成為同情的對象,畢竟,生命本身不具有什麼無辜的本質。或許唯一的方式是務實:承認那些潺潺溢出,無法輕易地透過語言掌握或透過邏輯判定的部份。承認我們每天都參與著他人的生命。

「未竟/末境」異聲疊影,一者在時序上談某種理想事業的遺落,一者在空間上指涉人類社會所創造的邊緣;一者以其暫時狀態作為人的標誌,一者則成為復歸者難以洗脫的印記。兩者描述生命恆常狀態的不同面貌,也是任何人所共享的處境。透過人之「未竟/末境」,我們認識到生命本身的無差別──無差別地難以名之、難以處置、難以面對、難以取消。

林文蔚
一隻鋼筆、一本4x6大小的繪本、154幅監獄速寫,林文蔚紀錄了將近14年監所管理員的生活點滴。原本只為了填補工作的煩悶以及抒發值勤的繁重壓力,自2010年8月開始隨手塗鴉後,欲罷不能而深感「不畫會死」。與帶有特定目的或美學理念的創作動機不同,文蔚曾表示其創作動機多半源於一種難以言喻的焦慮或困惑,交織其中的更是對於監獄各種人物、環境和故事的感觸。「為何雙腿截肢又重病纏身的受刑人躺在醫院病床時,全身仍要上滿手梏、腰鏈?即使在手術房開刀的麻醉受刑人也不例外?」;「為什麼四坪大小的牢房擠得下13名受刑人?甚至15,16名?」;「為什麼身為監所管理員,頭上也有24小時不眨眼的監視器?」。這些純粹的創作動機透過文蔚的筆觸,使其作品醞釀出令人深刻的溫度,而這些摻入自身疑問的臨摹也展現出一種生命的厚度,一種輕重繫於ㄧ線的生命。

黑金城
12年5個月的牢獄光陰、1.38坪的單獨囚禁生活、一本看似荒誕,實則正經的《牢騷》。利用與友人通信的信紙背面隨手塗鴉,黑金城透過一篇篇的四格漫畫度過一年又一年,原本百無聊賴的獨居生活卻蔓延出趣味橫生的漫畫囈想。鋪滿牢房的各種欲望,對於自由的瞻望、對於親情的盼望、對於情慾的渴望,經由黑哥的巧思,詼諧地構思為各式的人物情節,並透過諷喻的口吻直陳社會冷暖及世道炎涼,甚至自我解嘲的愁賦之言。這是黑哥的監獄百景,那些孤獨及其所創造的。

策展人:曹寶文、姚智中、陳惠敏、何業珺

主辦單位:
台灣監所改革聯盟、台灣大學法律學院刑事法學中心、台灣法實證研究資料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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